文/曾緋龍

沐浴著山風洗禮是一種幸福，呼應著松濤喘息也是一種幸福；聆聽著江河歡歌、鳥雀啼鳴、昆蟲合奏更是一種幸福……

幸福時刻，我來到一座口碑美好地靈人杰的千年古村——渼陂。這里，處處流水潺潺、綠樹成蔭、古街滄桑、古風蕩漾，亭臺樓榭掩映其間。沉浸于時光播放機里濾出的信息，各種情愫在內心滋生、翻涌、交纏，推動我的腳步，在古村徘徊又徘徊。

渼陂，中國歷史文化名村，位于吉安市青原區文陂鎮。

走進渼陂，宛如徜徉于璀璨的明清建筑及雕刻藝術的博物館。這里，分布著367幢古色古香的明清建筑，村頭的“永慕堂”最為恢宏壯麗。其占地1220多平方米，門廊中兩根巨大的石柱撐起屋檐，展開的兩扇檐翼層層格格凌空欲飛，門口兩尊石獅巨目圓睜威猛無比。步入三進的祠堂，只見三十七根石柱昂揚挺立，每根柱上均雕刻俊雅楹聯，皆包含“永慕”二字，教人勤勉、求學、良善、奮進。

穿行于店鋪林立的百年老街，油亮的鵝卵石混合青石砌成的巷道蜿蜒蛇行。拐過旁側的逼仄小巷，我看見節壽堂、孝友堂、求志堂、啟公祠等15個房祠和家祠，均美輪美奐，別具一格；漫步在典雅幽靜的明新書院、敬德書院，感受悠遠厚重的書香沁入心田。

踱入古宅，雕刻圖文隨處可見。格言古訓，山水風光、歷史典故等等，可謂包羅萬象。令人驚嘆的是“求志堂”天花板上鐫刻的百少圖及百老圖。童叟形態各異，表情不一，惟妙惟肖。

“萬里風云三尺劍，一庭花草半床書。”

從這副照壁上的對聯中，我們能聯想當年渼陂人亦耕亦讀的情景。也正是在這種“文章節義”的吟唱聲中，讀出一個個翰林、教授，捧回許許多多的功名。

渼陂村又被稱為“將軍村”。這里誕生了共和國的4名將軍，包括被中國人民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譽為“萬歲軍”的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中將、三十八軍政委梁必業中將、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的梁仁芥，以及儒將梁必骎。

這里曾為中國革命作出巨大犧牲，有曾任吉安總工會委員長的梁一清等革命烈士51人。毛澤東、朱德給梁一清烈士的挽詞是：“梁一清同志精神不死”“為人民犧牲，死的光榮！”

深厚邃遠的人文，輝煌燦爛的藝術，是對古村的莫大“賞臉”。而古村回報給我這位普通游客的禮物，是另一種形式的“賞臉”。

何為“賞臉”？乃渼陂流傳數百年的特有民俗——彩擎，由明清時期家盈萬金、樂善好施的梁氏儒商倡導興起。

盛大的游彩擎活動儀式繁雜莊重。先從永慕堂里請出大神，經挑選的數名七八歲或十來歲的健壯小男孩、秀氣小女孩洗浴后，精心化妝著彩裝，然后齊刷刷跪拜神靈，再由專人引領去裝彩擎。

彩擎的底座形如米斗，上小下大，可容納數人，底座中心由一根大柱子支撐。咚咚的鑼鼓聲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來了，各種彩旗、牌匾依次被盛裝村民舉過頭頂，鏗鏘走過之后，牢牢固定于彩擎架上的小男孩與小女孩開始其“空中走秀”。

這些神態嚴肅，形如木偶的小孩，以當地歷史文化名人為原型，身著特色裝束的艷麗服裝，端坐于3米多高、循環轉動的木架上，組成4個彩擎方陣即興表演。

小孩最喜歡裝扮成文天祥的模樣進行表演，為什么呢？

因為，廬陵大地最有風骨才情的狀元當屬文天祥了。在北京的中華世紀壇，選擇了有史以來為中華文明作出杰出貢獻的巨子精英40人，以浮雕頌之，其中便包括文天祥，可見其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力。

文天祥，將“浩然正氣”升華到一個特別高的境界，不僅在浩繁的廬陵文化之間，聳起一座豐碑，而且豐富并提升了中華民族的主流文化，讓更多的文人志士，從此擁有一個仰之彌高璀璨奪目的精神坐標。文天祥這樣的民族英雄，小孩焉能不崇仰與喜愛？

頗受歡迎的當地第二位歷史文化名人是胡銓。他寫過洋洋灑灑，飽含激情的“斬奸書”。斬者何人？南宋奸相秦檜。胡銓，以一篇《戊午上高宗封事》雄文，而冠以“江西脖子最硬者”之美譽。

渼陂，就是通過少兒演繹文天祥、胡銓等歷史文化名人的方式，來鞭策教育下一代。對于我這樣萍水相逢的游客，何嘗不是一種情操的陶冶與靈魂的洗禮呢？

當然，為了讓彩擎演繹的效果更接地氣，更具煙火味，渼陂人獨辟蹊徑，以古典文學名著《西游記》中的唐僧師徒，《紅樓夢》里的賈寶玉、林黛玉，以及鄉間農夫、漁民、媒婆、書童等人物為原型，融入小孩表演的角色當中。

這些可愛的小演員，在各種民間樂器“嗚啦嗚啦”的伴奏下，由32名農村壯漢抬著游走。小演員的動作簡單，也就搖搖折扇，甩甩書本、晃晃棍棒而已，但需要相當的膽量。其居高臨下的姿態神氣得很，引來底下的孩童眼睛發亮羨慕不已。

當渼陂幸運的小孩，當上夢寐以求的古代文化名人，或成為書里的偶像，或變身為鄉野普通人物化作一個簡單的鄉愁符號，在鼓聲與掌聲簇擁下展覽童年的奔放與激情，內心除了對生活與世界的感激，有沒有一種羽化登仙之感呢？

哦，彩擎！你分明是高明的魔術師，把奇妙的大自然搬進了舞臺，軀體內摻入了萬物的風姿與情態。你舞動到哪里，哪里便蔓延一片詩意的神奇。

彩擎是民謠的孿生兄弟。對酒當歌、聞雞起舞，歌舞構成了璀璨的人生，歌舞裝飾著這個世界。此時，所有的游客，不管你的歌唱得如何，你也必須一展歌喉謳歌生命的美麗與活著的快樂，并為自己表演的人生之舞喝彩、加油。

在彩擎的跟前，我發現：

有一種氣息如影隨形，淡淡的清香，猶如家園的味道；有一種語言喚作沉靜，以行云流水般的色彩，傾訴生命的本真狀態，還原意趣的自我；有一種藝術潛移默化，在平和對視中，讀懂風起云涌、榮辱不驚，讀懂花開背后含淚的等待，果實肉核里深藏的累累傷痕。

此刻，面對你——渼陂的彩擎，我不敢言語，連小小的贊嘆，亦必須收攏在發亮的眸子里。我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響，打攪了文藝之神繆斯，將淹沒于美的海洋，讓美的太陽刺痛眼睛。我只有安靜得像一只蠶繭，慢慢地聚集美的能量，迎接破繭而出與美共舞的瞬間。

與你相遇，在靈魂高地、生活之外。

順著一枚水花、一道山影、一聲吆喝，春天從這里出發，故鄉從這里啟程，夢想從這里發芽。

讓我多待一會兒，在時光之外，打撈傳統的印記；在生活之外，與藝術的桃源水乳交融……

渼陂，其實在對我“賞臉”之時，對村里的下一代也著實“賞了一回臉”。

假以時日，這些參與過彩擎表演的小孩事業有成、榮歸故里時，他（她）們一定會快樂憶起綁定在擎架上悠然旋轉恣情表演的情形。那時啊，四周是鑼鼓震天、眾目仰視，笑聲掌聲喝彩聲如霹靂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