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伍朝榮

“功名事業三朝相，道德文章百世師”的歐陽修，自北宋天圣九年（1031）三月正式踏上仕途，至熙寧四年（1071）六月致仕，在位的四十年間，相繼被宋仁宗器重、宋英宗倚重、宋神宗敬重。歐陽修與帝王“君臣相得”，這份從容與豁達，無論是為政為文為人，都值得后人敬仰與學習。

被宋仁宗器重

北宋天圣八年（1030），歐陽修被宋仁宗點為甲科十四名進士及第，從此進入朝廷選賢用能的視野之內。宋仁宗對他悉心培養，器重有加。

多崗歷練。北宋王朝設有四京，即東京、西京、南京、北京。歐陽修從政的第一站為西京留守推官，起點較高。三年后，調入朝廷任館閣?？?，進入侍從行列，前程看好。后為范仲淹仗義執言得罪權貴被貶為夷陵縣令。在偏遠的夷陵任上，他勤政愛民，迅速成長。清代袁枚評價他“廬陵事業起夷陵，眼界原從閱歷增”。不久，回遷光化軍乾德縣令、武成軍節度副使，接觸軍隊。繼而重回朝廷任館閣?？?，知諫院、右正言知制誥，全面熟悉朝廷政務。接著被授為封疆大吏，出使河北，熟知邊防、山川、民俗。后因參與“慶歷新政”被貶滁州知州，繼而主政經濟大鎮揚州、潁州、陪都南京。自1031年至1052年，二十二年間換了十多個崗位。多崗位歷練讓歐陽修日臻成熟，由當年的“憤青”磨煉成處事穩重的“政壇之星”。之后再度進入朝廷，修《唐書》，知貢舉，主政“天下首府”開封府，積累政治資本，直至“備位二府”，被委任為樞密副使、參知政事，與韓琦、曾公亮同心輔政，朝政清明，社會安定，史稱“嘉祐之治”。

三賜御書。嘉祐二年（1057）正月，歐陽修知禮部貢舉，負責選拔進士，宋仁宗賜歐陽修御書“文儒”。歐陽修不負期望，當年錄用了一批杰出人才，被史家稱為“天下進士第一榜”。嘉祐四年（1059）任御試詳定官，宋仁宗再賜歐陽修御書“善經”，意為宋仁宗看重并稱譽他的經學造詣。嘉祐七年（1062）十二月，宋仁宗賜歐陽修雙幅大書“歲”字，下有御押，加蓋玉璽。命王珪夾題八字“嘉祐御札賜歐陽修”，絹尾書“翰林學士臣王珪奉圣旨題賜名”。三賜御書，體現宋仁宗對歐陽修的特別恩寵。

三攝要職。宋仁宗去世前，朝廷大事多委托歐陽修負責。契丹使者來朝，或由歐陽修陪侍宋仁宗左右，或由歐陽修代表朝廷接待。嘉祐七年（1062）正月初一，朝廷舉行盛大隆重的朝會，特命歐陽修為攝侍中；三月，宋仁宗率眾臣祈雨南郊，命歐陽修攝太尉行事；九月立皇太子后，又朝會宴饗太廟，祭祀祖宗，命歐陽修攝司徒。“攝”，臨時代理；侍中、太尉、司徒相當于宰相，但北宋不常設此職，只在重大活動時委任，可見宋仁宗晚年對歐陽修特別信賴。

被宋英宗倚重

嘉祐八年（1063）春，北宋第四任皇帝仁宗趙禎逝世，皇太子趙曙即位，成為宋朝第五任皇帝，史稱宋英宗。趙曙不是趙禎的親生兒子，而是濮王趙允讓之子，原本沒資格繼承皇位。由于宋仁宋趙禎所生的三個兒子相繼夭折，趙曙才于嘉祐七年被立為皇儲。

“建儲”之議?；蕛π杞涍^專門培養，并給予合適的官職，否則一旦繼位則無法駕馭君臣，統治天下。宋仁宗通知趙曙內遷皇宮生活，任命其“判宗正寺”官職，暗示其可能成為接班人，但趙曙懼怕接班不成，反招禍患，躲在家里裝病，竟連辭不就。歐陽修向宋仁宗建議，不若正其名，直接立為皇子，詔告天下，趙曙則不能不接受。宋仁宗聽從歐陽修的建議，立趙曙為皇子。不久宋仁宗駕崩，趙曙順理成章登基即位。

“還政”斡旋。宋英宗即位后表現很不錯，贏得了群臣的擁戴。不料有一次，他突然得病并產生幻覺，繼而精神失常。為此，群臣請曹太后垂簾聽政，一旦宋英宗病情好轉，曹太后應還政于宋英宗。后來宋英宗病愈，但與曹太后感情不睦。宋英宗認為曹太后對他不親、不厚道，曹太后認為宋英宗不乖順，時不時“犯上”。歐陽修為勸解兩人和睦，做了大量細致的工作。宋英宗康復后，習慣了垂簾聽政的曹太后遲遲不肯還政。歐陽修等人鍥而不舍，反復與曹太后溝通。歐陽修甚至提前起草了曹太后還政詔書，描述宋英宗對曹太后的“感恩戴德”，盛贊曹太后“垂簾”之艱、“還政”之德，曹太后只得出“還政”手詔，自“是日遂不復處分軍國事”，還政于宋英宗。

被宋神宗敬重

宋神宗趙頊是宋英宗的長子，敬佩歐陽修的文才人品，對歐公敬重有加。

“紫袍”事件。治平四年（1067）二月，歐陽修第三子歐陽棐登進士第，歐陽修回家脫掉喪服，換上了一件體現喜慶的紫色底皂色絲花的袍子。次日，他把喪服套在紫袍外面上朝。監察御史劉庠眼尖，瞧見了歐陽修喪服里面的紫袍。于是，劉庠拿這件事情說事，在先帝喪期歐陽修穿紫袍，這有違禮教，是對先帝不敬?？赐陝⑩缘淖嗾潞?，宋神宗立刻安排內官偷偷告知歐陽修，讓他趕快換掉紫袍。關于這一事件，《宋名臣言行錄》后集卷二記載：“英宗之喪，歐陽公于哀經之下服紫地皂花緊絲袍以入臨。上遣使語歐陽公使易之，歐陽公拜伏面謝。”

“擅止青苗法”。青苗法是宋神宗熙寧變法時期的一項重要新法，旨在防止民間高利貸者盤剝農民，以濟貧困，發展生產。但因法令不夠完善，以及“皆吏不得人，故為民害”。歐陽修時任兵部尚書、青州知州，針對青苗法推行過程中的弊端，為減輕農民負擔，向朝廷提出三點改良要求，并先斬后奏，通知青州所轄京東東路各州軍停止發放秋料青苗錢。對此，宰相王安石內心不悅，說了句“修殊不識藩鎮體”的氣話，但沒深究。宋神宗“詔歐陽修不合不奏聽朝廷指揮，擅止給青苗錢，特放罪”，批評歐陽修自作主張，阻止青苗法的實施，但朝廷對他網開一面。“特放罪”，即本有罪但特作赦免，并不治罪于他，體現了宋神宗對這位“三朝老臣”的特別寬容。

帶職致仕。“七十而致仕，禮法有明文”，古代官員法定退休年齡是七十歲。歐陽修早在熙寧元年（1068）62歲時，連上三表和五封札子要求退休，宋神宗均降詔書撫慰，且計劃讓歐陽修重回朝廷為相，但架不住歐陽修的頻頻懇求，“雖朕之眷遇有加，亦終不能易爾志”，只好滿足這位“前輩”的意愿，于熙寧四年（1071）六月十一日發詔：“觀文殿學士、兵部尚書、知蔡州歐陽修為太子少師、觀文殿學士致仕。”觀文殿學士是實職，屬于帶職退休。清代徐松《宋會要輯稿》記載說：“帶職致仕自（歐陽）修起。”宋神宗破例讓歐陽修帶職退休，既是對歐陽修的特殊恩寵，也是對他“功名事業三朝相”的敬重與褒獎。